第199章 比勒琪丝的哀歌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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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取回第一块碎片的喜悦很快被记忆洪流带来的疲惫所取代,荧那双金色的眼眸中,依旧残留着一丝不属于她的、跨越了千年的哀恸与疯狂。婕德那句无心之言带来的尴尬,在左钰不着痕迹的引导下,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,悄然消散。气氛虽然不再紧绷,但一种无形的隔阂,依旧在众人之间弥漫。
    “这里的遗迹更完整了一些…这是古代的宫殿吗?”
    婕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她仰头望着眼前更加宏伟的地下建筑,试图用对未知的好奇来驱散心中的阴霾。这里的墙壁和廊柱虽然也布满了岁月的伤痕,但结构却远比之前遇到的要完整,巨大的管道如同巨蟒的骨架般纵横交错,攀附在岩壁之上,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。
    “不,只是供水站…”
    利露帕尔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,带着几分追忆往昔的悠远。在左钰面前,她早已收起了所有尖刺,此刻更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向导,为这些闯入旧日时光的后来者,描绘着那早已失落的繁华。
    “绿洲凡人王国的一切用水要从这座山抽取,所以他们把山挖空,建立了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…”她的声音顿了顿,仿佛能穿透这冰冷的石壁,看到千年前的景象,“这里曾经是培养亲水农作物和观赏植物的温室和蓄水池。”
    她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那叹息中充满了物是人非的伤感。
    “唉…瞧瞧它现在的样子吧。”
    婕德顺着她的描述,想象着曾经水声潺潺、绿意盎然的景象,再对比眼前这片死寂冰冷的废墟,那巨大的反差让她心中充满了震撼。
    “哦…不可思议…”
    “可怜的孩子…未尝目睹过乐土,又怎能想象出它的模样呢?”利露帕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,却并无轻蔑之意。
    左钰缓步走在最前方,他没有去触碰那些机关,只是平静地前行着。随着他的脚步,前方一扇被沙土与碎石封死的巨大门扉,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去尘埃,伴随着沉闷的机括转动声,缓缓向两侧开启。
    然而,大门之后,迎接他们的并非通路,而是一股腥甜的、带着剧毒气息的恶风。阴影之中,一头体型庞大的圣骸毒蝎悄无声息地滑出,它那由紫黑色甲壳构成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,巨大的螯钳闪着寒光,尾部的毒针高高翘起,尖端凝聚着一滴足以瞬间夺走生命的剧毒。
    “小心!”婕德厉喝一声,瞬间将荧和派蒙护在身后,手中的斧枪已经摆出了迎击的姿态。
    那圣骸毒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,猛地扑了上来,速度快如闪电。
    左钰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。刹那间,圣骸毒蝎周围的空气猛地凝固,一股无形的、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暗影能量如同潮水般涌现,化作数道漆黑的锁链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毒蝎捆了个结结实实。
    那毒蝎疯狂地挣扎着,坚硬的甲壳在锁链的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,但一切都是徒劳。左钰五指轻轻一握,那暗影锁链瞬间收紧,只听一声沉闷的爆响,不可一世的圣骸毒蝎便被硬生生碾成了一蓬紫黑色的粉尘,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地。
    从头到尾,左钰甚至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。
    婕德保持着戒备的姿态,斧枪的尖端还指着前方,可敌人却已经化作了尘埃。她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武器,眼中对左钰的敬畏,已经近乎于对神明的崇拜。
    “我们继续走吧。”左钰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。
    穿过毒蝎守护的区域,他们来到了这片供水站的核心地带。一个更加庞大复杂的水泵机关横亘在中央,只是如今驱动它的,早已不是清澈的流水,而是无尽的、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流沙。
    “这里应该就是曾经的水泵了,来玩一会沙子吧?”利露帕尔的语气轻松了不少,她知道,只要有左钰在,任何机关谜题都不过是走个过场。
    婕德和派蒙围着那巨大的机关转了几圈,完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。左钰缓步走到机关前,他甚至没有触碰,只是平静地注视着。一股旁人无法察觉的奥术能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,悄无声息地渗入机关内部,唤醒了那些沉睡千年的能量回路。
    伴随着一阵阵协调统一的轰鸣,巨大的水泵开始运转,将堆积的流沙引向地底深处,露出了通往中央地带的道路。
    “唔…忍不住想象,曾经这里全是流水的时候,会是什么样子的呢?”婕德看着那些巨大的、如今空空如也的蓄水池,喃喃自语。
    “请看蓄水池…呃,大厅中央,接下来我们要启动那个机关。”利露帕尔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大厅正中的一个控制台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荧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控制台的瞬间,周围的能量突然变得紊乱起来。数道红光闪过,几十台元能构装体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,力场发生器撑开的护盾,重塑仪闪烁的修复光芒,以及勘探机那冰冷的独眼,瞬间将众人包围。
    “呜哇!突然出现了好多怪物!这是怎么回事!”派蒙吓得尖叫一声,一头扎进了荧的怀里。
    “很简单,被我们吸引来的。”利露=帕尔冷静地分析道。
    “难道不是被你吸引来的吗!”婕德立刻反驳,同时握紧了武器,准备投入一场恶战。
    “安静。”左钰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。
    伴随着他的话语,一股更加深沉、更加恐怖的威压瞬间降临。那并非单纯的力量,而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、绝对的支配。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元能构装体,仿佛被瞬间抽离了驱动核心,齐刷刷地僵在了原地。它们独眼中闪烁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几下,便彻底熄灭,变成了一堆堆冰冷的、毫无生气的废铁,轰然倒地。
    婕德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了。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左钰那平静的侧脸,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彻底颠覆。
    “它在引导我们通过这座大门,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什么吧?”她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道,用行动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    穿过大门,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洞呈现在众人眼前。这里仿佛是另一片独立的天地,穹顶高不可攀,点缀着发出微光的晶石,如同地底的星空。
    “哇…好大的地下空洞,这里以前也都是水吗?”派蒙从荧的身后探出小脑袋,由衷地惊叹道。
    “这里是…”婕德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“为绿洲的永恒梦想持续供能的机构,曾经用水驱动,现在用沙。”利露帕尔的声音带着几分庄严肃穆,“大主人的水晶杯就在这中央,传说当大主人告别了欢乐,他便将酒杯留在了这里,为了盛装悲哀与回忆…”
    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,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。
    “而悲哀和回忆,维护了花的女主人永恒的沉睡。”
    “那是…你的时代发生的事情吗?”婕德轻声问道。
    “嗯…?算是吧,但我记不清了…记忆支离破碎,故事都散落在遗忘中了。”
    “那么,我们接下来就要去触碰那个…杯子了吧?”婕德的目光投向空洞中央那个散发着微光的、如同巨大水晶杯般的造物。
    “别急,”利露帕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,“你看那边还有两个入口。或许仍然需要我们来解除类似的机关。”
    “请相信我的直觉,我的大人。”她恭敬地对荧说道。
    “唔…那我们要怎么过去呀?”派蒙看了看,那两个入口位于极高的石台之上,根本没有通路。
    “嗯…看来只能回到地面重新寻找通路了。”婕德冷静地分析道,她转向荧腰间的瓶子,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商量的意味,“那个…镇灵,你能从地面上找到通往另外两个入口的通道吗?”
    “不敢说轻而易举,至少能大致定位…我会这么说。”利露帕尔的回答谦逊而又可靠。
    “嗯,谢谢。那么我们接下来最好还是回到地面重新规划路线,有人有意见吗?”婕德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了左钰身上,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。
    左钰微笑着点了点头:“回到地面吧,外面似乎有老朋友在等我们了。”
    他的话语意味深长,让荧和派蒙都愣了一下,婕德则没有多想,只当是左钰同意了她的提议。
    “我们走,跟紧了。”
    跟随着婕德的脚步,众人很快便循着原路返回了地表。当那股熟悉的、夹杂着沙尘的燥热空气扑面而来时,所有人都感觉像是从一个冰冷压抑的梦中醒来。
    “呼…外面的空气,真是清新!”婕德张开双臂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还不是一样的又干又热…”利露帕-尔在荧的脑海中悄声吐槽。
    “你又不是沙漠人,你当然不懂!”婕德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,没好气地回了一句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个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沙丘后传来。
    “喂,小狞猫!”
    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阿萨里格正靠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,他那魁梧的身躯和标志性的暗红色眼罩在沙漠中极具辨识度。
    “在这边!真是巧遇!”他看到众人,立刻站起身,热情地挥着手。
    “阿萨里格,你们怎么在这里!”婕德惊讶地跑了过去。
    利露帕尔的魂火在瓶中静静地燃烧着,一言不发,但左钰能感觉到,她那刚刚恢复了一丝活力的魂体,瞬间又绷紧了。
    “勘探和侦察,跟往常一样。怎么,在沙漠里遇到同路人很奇怪吗?”阿萨里格爽朗地笑着,那神态自然得让人挑不出丝毫破绽。
    “在沙漠里遇到沙子和蝎子都是常事,老是遇到同一个人那可就太巧了…”派蒙却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其中的疑点。
    阿萨里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,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,巧妙地掩饰了过去:“哈哈,好啦!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、喝点水吧,你们一定很累了。”
    众人围坐在他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地旁,阿萨里格殷勤地递上水和肉干。
    “嗯!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吗?我们要不要同行?”婕德喝了口水,毫不设防地问道。
    “同行?你们找到路了?”阿萨里格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    “不要告…”利露帕尔的声音刚在荧的脑海中响起。
    “那当然!”婕德已经得意地脱口而出。
    利露帕尔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,魂火都黯淡了几分。
    “哈哈,那些先放在一边吧。既然天色渐晚,我们先休息一下再赶路也不迟。”阿萨里格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。
    “哈哈,谢谢你啦!”婕德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泄露了重要的信息。
    她看着利露帕尔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好奇地问道:“说起来,利露帕尔。有一件事我很好奇,但一直没来得及问…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芭别尔主母呢?”
    这个问题一出,连阿萨里格的动作都顿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对欸,除了荧,利露帕尔一开始对谁都好凶哦…而且对芭别尔主母格外凶?每句话都带刺…”派蒙也跟着附和道。
    “怎么,奚落了你的「部族母亲」,不高兴了吗?”利露帕尔的语气恢复了一丝惯有的刻薄。
    “当然不会高兴啦!但我更想知道原因…”婕德执着地追问道。
    “嗯…原因吗…?”利露帕尔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左钰能感觉到,她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。
    “你想说就说吧,”左钰平静地开口,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,“有些故事,如果不说出来,就会永远被埋在沙子下面,直到变成和沙子一样的东西。”
    得到了许可,利露帕尔的魂火轻轻摇曳了一下,仿佛在致意。
    “呵呵…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,小姑娘。”
    沙漠的暗夜格外清冷,镀银的月牙状沙丘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,不时轻声呢喃着远古的秘密。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,映着众人神情各异的脸。细语之间,镇灵将过去的故事娓娓道来…
    “过去,曾有镇灵与凡人的藩王相爱结合,生下子女…”
    她的声音空灵而又充满了宿命般的悲伤,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拉入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、充满了爱恨情仇的往事之中。
    “但后来,凡人终究没能逃脱追逐权力与虚荣的本性,他背叛了镇灵的爱意…”
    “于是…出于复仇的执念,她便扭曲了子女的命运,令他们同陷奸谋,毁却了父亲和王国的命运…”
    “再后来,再后来呀…镇灵的子女成为了王国的君主和王后,却又陷入了同样的阴谋与咒诅…直至王国崩塌在乱暴的结局之中。而这结局,正是镇灵从一开始所编织好的…”
    故事讲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    婕德听得入了神,她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焰,仿佛看到了那场充满了背叛与复仇的悲剧。阿萨里格则沉默地低着头,那副暗红色的眼罩下,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,但那紧握着水囊的手,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    派蒙和荧也陷入了沉默,她们能感觉到,这个故事,绝非只是一个单纯的传说。
    “这个故事,”左钰的声音缓缓响起,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,“讲的是镇灵,也是在讲凡人。讲的是爱,也是在讲控制。以爱为名的枷锁,往往比最恶毒的诅咒,还要牢固。”
    他看向婕德,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阿萨里格,平静地说道:“当一个人开始用‘为了你好’的名义,去安排你的道路,剥夺你的选择,甚至让你去伤害你本不想伤害的人时,那份‘爱’,就已经变成了毒药。”
    婕德的身体猛地一震,她抬起头,怔怔地看着左钰,那双明亮的眼眸中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。
    左钰的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她心中那扇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门。她想起了芭别尔主母那不容置疑的命令,想起了她让自己去追猎所谓的“叛徒”,想起了情报“与”首级那冰冷的字眼…
    一个可怕的念头,如同在沙地里蛰伏的毒蝎,第一次,钻进了她的心里。
    沙漠的暗夜格外清冷,镀银的月牙状沙丘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,不时轻声呢喃着远古的秘密。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,映着众人神情各异的脸。细语之间,镇灵将过去的故事娓娓道来…
    她的声音空灵而又充满了宿命般的悲伤,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拉入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、充满了爱恨情仇的往事之中。“过去,曾有镇灵与凡人的藩王相爱结合,生下子女…但后来,凡人终究没能逃脱追逐权力与虚荣的本性,他背叛了镇灵的爱意…于是…出于复仇的执念,她便扭曲了子女的命运,令他们同陷奸谋,毁却了父亲和王国的命运…再后来,再后来呀…镇灵的子女成为了王国的君主和王后,却又陷入了同样的阴谋与咒诅…直至王国崩塌在乱暴的结局之中。而这结局,正是镇灵从一开始所编织好的…”
    故事讲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火光跳跃,将婕德怔怔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,她仿佛在那些飞舞的火星中,看到了一个王朝的覆灭,看到了爱意如何扭曲成最恶毒的诅咒。阿萨里格沉默地低着头,那副暗红色的眼罩下,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,但那紧握着水囊的手,指节已然泛白,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    派蒙和荧也陷入了沉默,她们能感觉到,这个故事,绝非只是一个单纯的传说。那其中蕴含的悲伤与疯狂,太过真实。
    “所以…”婕德的声音有些干涩,她像是从一场大梦中初醒,茫然地看着荧腰间的瓶子,“你只是讲了一个…呃,很吓人的故事而已,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?”
    “故事里的镇灵,和芭别尔不是很像吗?”利露帕尔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冷静地响起。在左钰那平静的注视下,她不敢有丝毫的放肆,只是将自己的观察与判断,用一种近乎于学术探讨的口吻陈述出来。“尽管与镇灵不同的是,凡人特有的羞耻心与沽名钓誉令她披上了虚伪的假面…但她同样是这种人,我看得出来。对她来说,即使亲生子女,恐怕也会是奸谋的工具。”
    她魂火微闪,恭敬地朝向左钰的方向,继续说道:“若不是有您在场,我的大人…我恐怕还挺喜欢她的。但如今情况不同…既然她在威胁您的安全,我也很难友好相待了。”
    “不,芭别尔主母不会是这样的人…”婕德猛地抬起头,声音里充满了挣扎与抗拒,仿佛是在说服自己。
    “你与她相处的时间更长,一定也接受过她的命令,去做一些…不能让「左手」知道的事情。”利露帕-尔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探针,精准地刺向婕德心中最不愿触碰的地方。“或许个中道理不方便过问…但我知道你没那么愚笨,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想。”
    婕德的身体猛地一震。她想起了芭别尔主母那不容置疑的命令,想起了她让自己去追猎所谓的“叛徒”,想起了情报“与”首级那冰冷的字眼…一个可怕的念头,如同在沙地里蛰伏的毒蝎,第一次,钻进了她的心里。
    “没关系啦,婕德!”阿萨里格立刻大声打断,试图将婕德从那危险的思绪中拉回来,他爽朗地笑着,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,“这话也就随便一听,她对我的态度不也是不怎么样吗!”
    “因为你是个卑鄙的奴才!”利露帕尔下意识地尖声回敬,但话音未落,她便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威压笼罩了自己。左钰甚至没有看她,只是将一根枯枝丢进火里,但那无声的警告,却让利露帕尔的魂火惊恐地缩成了一团。
    她立刻改口,声音变得无比谦卑:“我…我的话说完了…抱歉,让你不愉快了。”
    婕德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,只是抱着膝盖,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,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失落。
    “唔…说不定是相处的时间太短了?”派蒙努力地想找些好话来安慰,她飞到婕德身边,小心翼翼地说,“利露帕尔之前对婕德也好凶的,不过现在就温柔一些了呢。呃…说不定…说不定大家多认识一下就能消除误会…之类的…?”
    “唉…算了,算了,我们还是聊聊别的吧!”阿萨里格见状,连忙挥着手,试图将这沉重的话题彻底抹去。
    “好、好的…”婕德闷闷地应了一声,依旧没有抬头。
    阿萨里格看着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,他继续大声问道:“话说回来,你们都发现了些什么?我很好奇!给我们讲讲吧!”
    婕德似乎也被这个新话题吸引,稍稍抬起了头,声音依旧有些发闷:“唔…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描述,许多古老的管道,融入山体的神庙,还有…传说中「阿赫玛尔的水晶杯」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所以,那东西不只是个传说,是真实存在的咯?”阿萨里格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,但很快便被他用爽朗的笑声掩饰了过去。
    “你们在说什么呀…那个什么水晶杯,很值钱吗?”派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小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着那能换多少好吃的了。
    “噗…那不是真正的杯子,是维持「永恒绿洲」的机关而已。”利露帕尔的声音有些无奈,她觉得这个小东西的思维方式实在有趣。
    “原来不是真的值钱水晶杯啊…真扫兴…”派蒙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。
    婕德似乎终于从那份纠结中挣脱出来,她点了点头,肯定地说道:“嗯,就我们目睹的情况来说,是这样的。”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”阿萨里格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那被风沙磨砺得有些粗糙的下巴,“那么「永恒绿洲」本身,也离我们不远了。”
    “是啊…”一提到「永恒绿洲」,婕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,那是属于她自己的、深埋心底的愿望,“老爹总和我说,他总有一天会进入「永恒绿洲」和母亲团聚…没想到,他的梦想这么快就要由我来实现了。”
    荧一直静静地听着,此刻她挪动了一下身体,离婕德更近了一些,金色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,如同两泓温暖的湖水,她轻声说道:“哲伯莱勒一定也会很欣慰吧。”
    听到父亲的名字,婕德的身体僵了一下,随即又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,用一种近乎于赌气的口吻大声说道:“他?哈哈,我才不管他啦!老爹是个单纯的傻瓜…我这趟只管把他送去属于他的地方,他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!”
    她的话语像是沙漠正午的太阳,炽热而又充满了尖刺,但话音落下,她自己却先沉默了下去,那双明亮的眼眸中,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与脆弱。
    “……唉…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,“我不知道。说实话,我不知道…我的父母,真的会在那样的地方团聚吗?我们去往那个地方,会不会只是一种任性、无意义的自我慰藉呢?”
    “不会的!”派蒙立刻飞到她面前,用力地挥舞着小拳头,大声地反驳道,“哲伯莱勒肯定会很高兴的!毕竟是婕德帮他实现了愿望呀…”
    “无论如何,我要谢谢你们,荧,还有派蒙…”婕德看着眼前的两个朋友,眼眶微微泛红,她用力地眨了眨眼,将那份感动压了下去,“感谢你们愿意远道而来陪我完成这趟冒险,时刻容忍我的任性。”她顿了顿,又像是鼓足了勇气,补充道:“自从老爹走后…只有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这样自在。”
    “嘿嘿,能又一次跟婕德一起冒险,我们也很高兴呢!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!”派蒙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。
    “咳咳,那我呢?”阿萨里格看着这感人的重逢场面,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两声,不满地抗议道,“我怎么感觉火堆旁有人被冷落了呢?”
    “哈哈哈,别闹!你也是我的家人呀!我刚来塔尼特的时候受了你很多照顾呢!”婕德被他这么一搅和,终于彻底笑了起来,那笑容灿烂而又真挚。
    “哼,小狞猫刚来的时候可吓人了。”阿萨里格也笑了起来,他陷入了回忆,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,“是个不哭的娃娃。不会哭,也不会说话…但和我混熟了,才逐渐变得这么开朗的。”
    “原来婕德也会有安静的时候呀?想象不到呢!”派蒙绕着婕德飞了一圈,仿佛在重新认识她。
    “少起哄啦,小派蒙!别听他胡说啦,荧!”婕德的脸颊微微泛红,佯怒地瞪了派蒙一眼。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真的。”阿萨里格笑得更大声了,“摔跤输了也不会哭鼻子,被人揍了也不会哭。冷静得吓人,但一旦发起火来…「嘶——崩!」”
    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我打你呀!”婕德笑着扑了过去,和阿萨里格闹作一团。
    “总之,”阿萨里格躲闪着婕德的拳头,继续说道,“婕德虽然岁数不大,但比同龄人都早熟很多,很让人省心就是了。”
    “好啦、好啦,少废话了…”婕德停了下来,喘了口气,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红晕,“唉,刚来塔尼特的时候,真的丢死人了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,“老爹走后那段日子的记忆,我现在也很模糊了。总之…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了。还是多亏了阿萨里-格一直在开导我,像大哥一样教导我部落里的生活事务,我才逐渐恢复过来…”
    “是这样!别客气哦!”阿萨里格拍了拍胸脯,一脸的理所当然。
    “唉,”婕德重新坐下,目光投向那无尽的、被星光笼罩的沙海,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遗憾,“老爹曾经还说过,要给我讲讲母亲的故事。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,我再也没有机会了解了。他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,身怀无数美好的品德,就像夜空中的繁星一样。就像…「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…」”
    她说到这里,阿萨里格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
    婕德却没有察觉,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,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语调,轻轻地哼唱了起来:“「群星升起在荒原之上,夜莺也厌倦了时日的无穷,是时候摘下蔷薇的冠冕,洗去俗世的尘土,用葡萄的酒浆。」”
    “她留给我的唯一回忆,是老爹曾经唱给我的这首古代童谣。”她唱完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    “很好听。”阿萨里格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    “少恭维我啦,你也知道我唱歌总是走调!”婕德白了他一眼。
    “不,”左钰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,平和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你唱得很好,比你父亲唱得还要好听。这首歌谣的曲调非常古老,源于第一纪的苏美尔,是献给花之女主人的颂歌,也是凡人对永恒乐土的向往。只是后来,它渐渐变成了母亲哄睡孩童的摇篮曲。”
    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婕德怔怔地看着左钰,她不敢相信,这个神秘的男人,竟然连这首只有她和父亲才知道的、不成调的童谣的来历都一清二楚。阿萨里-格更是惊骇地望向他,那副暗红色的眼罩下,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一丝恐惧。这个男人,到底知道多少?
    荧看着婕德,微笑着补充道:“哈哈,我就知道你还记得。我学了很久很久,老爹在的时候总也学不会。老爹走了以后…哈哈,我也更找不着调了。但我学得还不错,是吧?”
    “嗯,很好听!”派蒙也跟着用力点头,“婕德的嗓音虽然有点沙哑,但很适合这种温柔的歌呢。”
    荧温柔地看着她,轻声说道:“嗯,就像哲伯莱勒一样。”
    “…嗯。”婕德低下头,眼眶又一次湿润了。她深吸一口气,将那份涌上心头的酸楚压了下去,站起身,对众人说道:“好啦,你们早点休息吧,明天我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做呢。今天我来守夜就好。”
    她走到一块干净的沙地上,背对着众人坐下,望着那轮冰冷的弯月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,再次轻轻地哼唱了起来。
    「睡吧,睡吧,
    永恒的绿洲将迎接孤独的游子,
    在这里流淌着清冽的澧泉,
    在这里记忆永远甘甜。」
    歌声在清冷的夜风中断断续续,带着一丝沙哑,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温柔与悲伤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,阿萨里格的声音突然在营地里响起,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    “天亮了,我给你们看一个好东西。跟我来!”
    “急什么呀…这么神神秘秘的!在这里说不好吗!”婕德打着哈欠,揉着惺忪的睡眼,不满地嘟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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